
1942年夏天的一个夜晚,湖北枝江石套子小镇,地上的蛐蛐和树上的知了不停地叫着,听不到见不到任何人的动静,只有鬼子碉堡中透出来的昏暗灯光。突然,探照灯划破夜空,在空旷的地上扫来扫去。小镇远处,夜色如墨。长江之上,风急浪高。江南国军游击队情报员张大美伏在小木船的船舷边,听着桨叶划破水面的声音,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摸着腰间的薄壳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稍安心。"长官,前面就是江北的石套子了。"船夫压低声音说道,"您真的要这个时候上岸?鬼子防守很严,很危险的!"张大美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元塞进船夫手里:"老哥,多谢了。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天亮前一定回来。"小船轻轻靠岸,张大美蹑手蹑脚地爬上岸。石套子小镇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几处岗楼上亮着昏黄的灯光。
他贴着墙根,借着阴影的掩护,慢慢向镇中心摸去。突然,一阵狗叫声划破夜空。张大美心头一紧,连忙闪身躲进一处墙角。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屏住呼吸,右手已经按在了枪柄上。"谁?搞嘛子?"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说的是石套子卷舌方言。张大美松了口气,正要答话,却听另一个声音说道:"汪守财,你的,确定是国军探子?""太君,我认识他,盯他很长时间了,他叫张大美,深更半夜从江南国军阵地偷渡过来,肯定是来刺探情报的。
"张大美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这个狗娘养的汪守财,放着好人不做,却要做死,竟然认贼作父投靠了日本人!”他来不及多想,转身就要逃跑,却见几道雪亮的手电筒光束已经照了过来。"站住!开枪啦!"日本兵的吼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张大美拔腿就跑,子弹呼啸着从他耳边掠过。他拐进一条小巷,却发现前面已经被堵死。
十几个日本兵端着刺刀,狞笑着围了上来。"大美兄,别来无恙啊。"二狗子汪守财从人群中走出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皮笑肉不笑地说:"太君发话了,只要你肯合作,效忠大日本皇军,就不杀你,保你荣华富贵。""呸!"张大美啐了一口,"你这个狗汉奸!"日本兵一拥而上,将张大美按倒在地。他挣扎着,却无济于事,被五花大绑,押往小镇上的开山庙。开山庙坐落在沮漳河与长江交汇处,始建于明朝,三层高的庙宇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巍峨。
张大美被推进一间偏殿,重重摔在地上。他抬头望去,只见供桌上摆着一尊关公像,烛火摇曳,映得关公的面容忽明忽暗。"大美兄,好好想想吧,要想活命,你只有同皇军合作一条路,否则就是太君说的刺啦刺啦死了死了的。"汪守财站在门口,做出一个刀抹脖子的鬼脸动作,末了咬牙切齿、恨恨说到"明天太君还要亲自审问你,是死是活,你自个好好掂量掂量,别他妈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门被重重关上,张大美听见外面传来上锁的声音。他靠在墙角,望着关公像,喃喃自语:"关老爷,您老人家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大难不死......"与此同时,长江南岸的国军驻地。
张家老幺张大红进门就给王守武跪下了,他声泪俱下:"排长,求求您救救我家四哥!他为了侦察敌情才去的,现在落在鬼子手里,肯定凶多吉少啊!"王排长皱着眉头,在屋里来回踱步,香烟烧到指头都没感觉。他何尝不想赶紧救人,可眼下兵力紧张,缺少枪支弹药,贸然行动风险太大。"排长!"张大红一把抓住王守武的裤腿,"我参加过南京保卫战,是机枪手,打死过很多鬼子。就让我带两个兄弟去,一定能救出我四哥!"王排长停下脚步,看着这个年轻的机枪手,他发觉张大红的眼睛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这让他想起了自己战死的弟弟,“好!一定要让日本鬼子血债血还!”王守武狠拍桌子,"老子亲自带你们去救人!"夜色深沉,四人携带枪支弹药,用一艘小木船,悄悄渡过长江。张大红端着机枪的手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紧张。王排长走在最前面,不时停下来观察四周的动静。"前面就是石套子开山庙了。"王排长压低声音,"大红,你和李黑子.从左边绕过去,我和周铁匠在右边。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
"四人分头行动。张大红猫着腰,借着杂草的掩护慢慢靠近庙墙。他听见里面传来日本兵的说话声,还有四哥熟悉的咳嗽声。突然,一道手电筒的光束扫了过来。张大红连忙趴下,却听见岗楼上传来一声喊叫:"八嘎!"枪声骤然响起,子弹打在砖墙上,溅起一串火花。张大红一个翻滚躲到墙角,端起机枪就是一梭子,岗楼上的日本兵惨叫一声,摔了下来。"冲!"王排长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张大红冲进庙门,正好看见四哥被两个日本兵看管着。他抬手又是一梭子,一个日本兵应声倒地。
另一个日本兵慌忙举枪还击,却被王排长从侧面一枪击毙。"四哥!"张大红冲过去正要给张大美松绑,却听见身后传来密集的枪声。"小心!"王排长一把推开张大红,自己却中弹倒地。张大红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日本军官带着十几个鬼子冲了进来。"八嘎!"带队的军官叫山本二郎,他举着军刀,狞笑道,"统统死啦死啦的!"激烈的枪战在庙里展开。张大红端起机枪,一阵疯狂扫射。周铁匠扔出手雷,炸得鬼子血肉横飞。但敌人实在太多,他们眼看着渐渐被逼近死胡同。
"撤!"王排长挣扎着站起来,"我来掩护你们!""排长!""快走!"王排长夺过张大红的机枪,"你带李黑子周铁匠快撤!不然都得送死,这是命令!"张大红含着泪,看着还是五花大绑的四哥,心想实在是救不了四哥了,只能赶紧往外冲。身后传来王排长的怒吼和密集的枪声,然后是手雷爆炸的巨响......鬼子哇哇哇喊爹叫娘。
第二天清晨,石套子街上的锣声才让一夜惊魂未定的老百姓回过神来,二狗子汪守财一边敲锣一边扯着嗓子高喊“皇军有令,都到开山庙广场集合!”只见山本二郎带着一队日本兵,押着五花大绑的张大美来到广场中心。"支那人听着!"山本二郎用生硬的中国话喊道,"这就是反抗大日本皇军的下场!"五匹战马被牵了过来,绳子分别绑在张大美的四肢和脑壳上。
张大美昂首挺胸,目光如炬:"小日本,老子日你祖宗!你们猖狂不了多久了!中国人民一定会把你们赶出去!"山本二郎一挥手,五匹战马嘶叫着同时奔跑,张大美的身躯被撕的四分五裂,鲜血染红了青石板。围观的百姓纷纷低下头,有的偷偷抹着眼泪。


石套子小学大门里面一左一右两个石狮子,扭头相顾,相依为命,十分可爱,是开山庙仅存的文物。这是进门右边的一个石狮子
就在此时,一阵密集的枪炮声传来。山本二郎脸色大变:"八嘎!游击队!"原来,活跃在荆州宜昌交界处沮漳河流域的国共联合抗日游击队得知张大红遇害的消息,决定对石套子据点发起进攻,为战友报仇。近百名游击队员从芦苇荡中杀出,打得日军措手不及。激烈的战斗持续了大半天。抗日联军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将日军分割包围。山本二郎见大势不妙,带着一些残兵败将仓皇逃往沙市。他下令放火烧毁开山庙,用来制造混乱掩护撤退。熊熊烈火中,这座始建于明朝的古庙轰然倒塌,仅仅留下两尊含泪的石狮。但抗日烽火,却在这片土地上越烧越旺......开山庙的大火映红了半边天,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石套子的百姓们站在远处,望着这座承载着明朝清朝和中华民国三代历史的古庙在烈火中化为灰烬,无不痛心疾首。"这帮遭天杀的鬼子!"老周头拄着拐杖,老泪纵横,"连庙都不放过,这是要断我们的根啊!"人群中,一个瘦高的青年握紧拳头,他叫李青山,是镇上私塾先生的儿子,读过几年书,平日里最是敬重张大美、王守武这样的抗日志士。
此刻,他的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乡亲们!"李青山站上一块大石头,高声说道,"鬼子烧了我们的庙,杀了我们的英雄,但我们不能就这样算了!我听说沮漳河那边有游击队,专门打鬼子。
我李青山今天就要去投奔游击队,有谁愿意跟我一起去?"人群中一阵骚动。几个年轻人站了出来:"青山哥,我们跟你去!""还有我!"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众人回头一看,竟是镇上豆腐坊的姑娘小翠。她红着眼睛说:"我爹被鬼子抓去修炮楼挖战壕,活活累死了。我要杀鬼子,给我爹报仇!"
就这样,一支由石套子青壮年组成的抗日队伍悄然出发了。他们沿着沮漳河,在芦苇荡中穿行,寻找游击队的踪迹。与此同时,在芦苇荡深处的一处隐蔽营地,游击队正在召开紧急会议。"同志们,"游击队队长陈铁柱指着地图说,"根据可靠情报,鬼子目前在石套子的兵力已经不足一个小队。
山本二郎那个王八蛋逃回沙市后,新来的鬼子指挥官是个叫佐藤的少尉,据说是个酒囊饭袋。""队长,"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站起来,"咱们是不是该给石套子来一下子?给死去的战友报仇!""大胡子说得对!"其他人纷纷附和。陈铁柱摆摆手:"别急。
我有个计划......"三天后的夜晚,石套子镇上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佐藤从睡梦中惊醒,慌忙穿上衣服:"八嘎!怎么回事?""报告少尉!"一个日本兵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游击队......游击队打进来了!"佐藤抓起军刀就往外冲,却见镇子里火光冲天,到处都是喊杀声。
他刚要组织抵抗,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笑:"佐藤,你的死期已到。"佐藤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火光中,正是陈铁柱。他还没来得及拔刀,就被陈铁柱一枪击毙。
这一夜,游击队全歼了驻石套子的日军。当太阳升起时,镇子里的百姓惊喜地发现,鬼子的膏药旗已经换成了中国的青天白日旗。然而,这场胜利只是开始。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游击队不断壮大,先后拔除了周边多个日军据点。李青山和小翠这些石套子的青年,也在战斗中迅速成长。

石套子日军战壕遗址
一天,游击队接到一个重要情报:汉奸汪守财带着小老婆躲在沙市,正在帮鬼子搜捕抗日志士。"这个狗汉奸,"陈铁柱咬牙切齿,"害死了张大美、王排长,还在为非作歹。这次一定要除掉他!"经过周密部署,一支精干的小分队潜入沙市。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们摸进了汪守财的住处。"谁?"二狗子汪守财从床上惊坐而起,伸手就要去摸枕头下的手枪。他的小老婆吓的赶紧用被窝裏住裸露的身子。"汪守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还记得张大美吗?"汪守财浑身一颤,借着月光看清了来人的脸:"你......你是私塾先生的公子李青山?我和你爹蛮熟的""没错,"李青山冷冷地说,"今天,我要替张大美,替所有被你害死的人讨回公道!"汪守财还想挣扎,却被小翠一枪打中手腕。
他哀嚎着跪倒在地:"姑奶奶饶命啊!我也是被逼的......""闭嘴!"陈铁柱一脚踢翻汪守财,"你这个民族败类,死有余辜!"随着一声枪响,这个作恶多端的汉奸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1945年8月,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消息传到石套子,小镇沸腾了。人们涌上街头,敲锣打鼓,欢庆胜利。在开山庙的废墟前,李青山、小翠等人肃立默哀。他们知道,今天的胜利,是无数像张大美、王守武这样的英雄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战友兄弟们",队长陈铁柱沉声说道,"我们胜利了。但是,我们不能忘记那些为民族解放献出生命的先烈。我提议,在这里重建开山庙,不仅要恢复它的原貌,还要在庙里设立抗日烈士纪念馆,让后人永远铭记这段历史。"

作者(左)和船工的儿子在开山庙的石狮前合影
岁月流逝,石套子小镇的抗日故事代代相传。那些在战火中淬炼的精神,如同开山庙前的那棵古柏,历经风雨,愈发挺拔。它提醒着后人:和平来之不易,吾辈当自强不息,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太平盛世。